第三十章 锦灰堆

琉璃的绣绷就支在隔壁，打起帘子过了雕花门就是。进门就见临窗两三个绣绷子，正当窗下的小绷子上绷着绣了个开头的《十轮经》，旁边垒着几块随手绣的零料，多是练手之作，有草书，有行书，有篆书，有写意的荷花兰草，有工笔的紫藤枇杷，有美人，有山水，有印章，有金石，有琴瑟，各色不同，世所难寻。

张老夫人连续拣了几块都是一词一句，美不胜收，当即忍不住说：“琉璃，这些，还有这些，能不能都给我么？”

琉璃说道：“练手之作，本该烧了，夫人看中，是它幸运，可是我不能这样不负责地让夫人拿了次品去。”

张老夫人直摇头：“拿去做成锦灰堆是再合适不过了。我拼一个你看，不过得做些修剪，可否？”

琉璃一听“锦灰堆”就知道张老夫人要做什么，“锦灰堆”又叫“打翻字纸篓”，是一种兼具字画金石等各种技艺的艺术，她从框好的空白扇面里挑出一张二十四桥折扇扇面底子，和剪刀一起递给张老夫人。

张老夫人接了剪刀，对着选好的零料卡擦就是几刀，然后她将残片按自己的审美拼在扇面上，就是一幅“锦灰堆”的草稿，上面有四种不同的文字，有印章，有工笔和写意，还有一角瓷器，一角玉器，一角花盆，凑成仿佛是某个文玩大家的书房一角。

“还缺了些款识。”琉璃忙送上墨笔：“请夫人题字。”

张老夫人一笑，在扇面上留了个题跋，用的最常见不过的馆阁体，题的十来个字，没署名。

高老夫人眯眼看了看，说：“这个好，三妹的手艺越发好了。”

张老夫人将扇面和残片交给侍婢拿着，道：“游戏罢了，如何及得上六妹，叫六妹也拼一个给你，才知道什么是正儿八经的‘锦灰堆’。”复又对琉璃道：“这些我都拿去了，唐夫人估个价罢。”

唐氏笑笑：“这些零料一般都是直接烧了的，琉璃，你自己说吧？”

琉璃道：“不敢估价，但求老太太做了‘锦灰堆’，可以分我一个八骨的扇面，我给夫君用呢。”

张老夫人闻言，只觉琉璃真是个雅人，和一般绣娘不同，和一般同信佛的友人也不同，足可交往。

两位夫人带着经文绣品心满意足地走了，琉璃坐在绣架前盘算着，高老夫人是金陵本地官宦世家的小姐，嫁的也是金陵本地人，一辈子在家人手心，未免单纯些；张老夫人则是帝京张家分支的小姐，嫁给河南道的进士，随夫上任，随夫致仕，丈夫去世后就守着在书院当先生的儿子，自然谨慎些。

不管怎样，她们二人对今天看到的拿走的都应该满意。至于锦灰堆，就算张老夫人不分她一扇，也没关系，她已经记下了张老夫人的字和审美，到时候仿一个，让杼姐儿拿在手里，想来考附学时就容易得多了，就算张老夫人写的馆阁体，也有她自己的特色，想来她的儿子张先生能认出来。

倒是她们口中的那位六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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