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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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后·南京

“今天的早朝，北院知枢密院事耶律室怎么没来？”耶律瑾看了看今天来早朝的大臣们排成的那稀稀拉拉的队列，其实何止是耶律室，高勋、女里和很多汉族的将领都没有出现，即使是来的文武官员中，也绝大多数都是面如土灰一般，只有耶律休哥和耶律奚底这些自己比较亲信的心腹将领表情看起来比较自然，耶律瑾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禀皇上，耶律室大人曾叫末将给您请假，耶律室大人说他今日颇有些不适，因此告病不来。”耶律休哥在玉阶下做了个揖禀报道。

“嗯，那就暂不说这件事了吧。”耶律瑾摆了摆手，说道，虽然他心中那股很不好的预感仍然没有消失，但是他眼前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因此他并没有多在意。“列位臣工，今日朝会，主要的议题是与后周的和战，在我们消灭后晋之后，后周也与南唐议和，转而北进，现在已成对峙之势，后晋南方各州县也被他们占去了一些，朕意已决，南下攻周，将后晋故地全部纳入我大辽的掌控，列位臣工有什么意见么？”

耶律瑾的声音余音绕梁，这个余音绕梁，却并不是因为耶律瑾的声音很好听，而是因为没有人回答，耶律瑾的话说出去之后，就在肃静的大殿中来回回荡着，久久不绝，尴尬的沉默让耶律瑾的心中也变得非常不快了起来，听着自己的回音，那回音似乎是对自己的嘲笑一般，让耶律瑾甚至有些愤怒了。

“皇上，臣有些想法，不知当说不当说，如臣说了，请皇上赦臣失言之罪。”不知过了多久，达蓝阿钵的声音才如同敲破冰面的重锤一般，打碎了这令人尴尬的沉默。

“说。”耶律瑾心中其实很高兴现在能有这样一个声音打碎沉默，于是也并没有阻拦。

“臣以为，目下我大辽之兵虽勇，但平灭后晋损失甚众，兵马未曾满编满员，再加之已成疲惫之师，是强弩之末，所以臣斗胆劝皇上暂停南征。”达蓝阿钵慢慢地说道，但是声音却果断而坚决，听得耶律瑾一愣一愣的，他知道，平时敢于抗旨的人并不多，今天达蓝阿钵不知道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了，居然敢悖逆自己的意思。

但是耶律瑾并没有马上发作，也没有愤怒，毕竟他只是暴戾，却不是一个真正的暴君，所以耶律瑾想了想，并没有坚决地给各军下达作战的死命令，而是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此时，朕若退兵，柴荣必率军北上，关南十县，恐怕又要沦入敌手，朕身为大辽之君，有守土保国之责，不战而弃，恐非君王之道。”

“皇上，大辽有州县甚众，大辽失关南十县，只是失之皮毛，如果跟周军死战，我大辽军队如若伤亡甚众，恐怕就是折断手足了。”达蓝阿钵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耶律瑾觉得他平时挺油滑的，今天却如此决绝。

“嗯……”耶律瑾从来就没有想到过今天会出现这样得情况，一时沉吟了，随后他扭过头，看了看其他的臣子，一个个面面相觑的样子，似乎是有话不敢说，耶律瑾想了想，今天也就广开言路一会吧。“哦，列位臣工也别愣着，大家都说说自己的想法，今天说的话，朕担保，既往不咎。”

“那……那臣也不赞同南下与周作战。”愣了半天之后，耶律沙壮着胆子上来做了个揖说道。

有耶律沙这位两朝老将做表率，很快上谏的潮流就如大坝崩溃的洪水一样展开了，汹涌地奔着耶律瑾而来。

“末将附议……”

“末将赞同耶律沙将军的想法……”

“臣也附议……”

……

“得了、得了、得了，列位臣工的想法，朕也知道了。”听着这一阵一阵上谏的声音，听得耶律瑾很是头疼，别说作为一介君王，哪怕就是一个普通人，自己的意见被无情地否定很多次也是让人很不快的，何况耶律瑾本来就有些专横，还好，耶律瑾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专横。

我是帝王啊！耶律瑾在内心无奈地感叹道，本来小的时候，看着呼风唤雨的父皇，耶律瑾还以为自己当了皇帝之后就能呼风唤雨，风雨无阻地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当上了皇帝之后却反而更加受制于人，失落和恼怒似乎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两块夹板一样夹着耶律瑾的脑袋，弄得耶律瑾有些疼。

捂了捂脑袋，耶律瑾看了看身后的地图，现在是做决定的时刻了，身为一个帝王，耶律瑾当然比任何人都更爱自己的祖国，在地图上抚了抚关南十县，耶律瑾似乎都觉得自己抚摸地图的时候，都能感受到那些民众对于自己祖国的失望，宛如镊子一般在耶律瑾的心上小块小块地夹着，将耶律瑾的心脏一块块地撕扯掉，直到血肉模糊。

心疼！可是耶律瑾却无力回天，身为帝王却仍无力回天！耶律瑾在内心长长地叹了口气，本以为成为帝王之后，就能实现自己的宏图大业，可是现在却什么都保护不了，自己让最喜爱的女子萧麒哭泣，自己也让最心爱的大辽江山哭泣，内心的无力感伴随着痛苦，苦水一阵阵地向上翻，耶律瑾却不知道找谁说去。

自以为自己成长了，自己以为自己能够保护一切了，可到最后，耶律瑾却发现自己仍然是如此乏力，既保护不了自己的宏图大业，也保护不了自己心爱之人，甚至连那些草民都无法保护，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地图之后，耶律瑾转过了身来，狠了狠心，做出了这个决定。

“既然如此，朕便收回成命，着耶律沙领兵驻防南境，其余大军北返，另，朕今有些不适，剩余朝政由达蓝阿钵暂理，议后报朕，今夜御驾返回南京。”耶律瑾揉了揉脑袋，疲惫地说道。

“是！”台下众人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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