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齐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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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我还是一名军人。”魏百华舔舔嘴唇，一面微微摇头，一面说起自己尘封已久、不堪回首的记忆。

原来，魏百华是军人出身，曾经是武警梦城支队的一名干部。具体的职务与军衔，魏百华不愿多说，他只是告诉安槿和周嘉实，1998年3月，污染事故发生后，他接到命令，随队进驻齐昌，参与当地居民撤离时的秩序维持、以及撤离后的搜救工作。在齐昌的十个昼夜，成为他此生挥之不去的阴影。

进驻当天，魏百华就奉命带了一队人，进入齐昌东北部的村落，挨家挨户进行疏导和救援。当时，那片区域并非污染重地，却还是出现了大量人员伤亡。街道上、田地里，到处是惨不忍睹的尸体。魏百华和队中的武警们很快就发现，绝大多数死者并非死于重金属中毒，而是死于暴力。这一发现，在对部分伤者的询问中得到了印证。一些伤者在获救后告诉武警官兵，污染的事刚传开，村里就开始发生各种暴力事件：杀人、抢劫、斗殴、强奸，平日里安守本分的乡民们，像着了魔似的，趁着混乱的局面，纷纷显露出可怕的本性。

就在武警官兵们进行搜救的同时，暴力案件依然在不断发生着。为了救下一名正在遭受侵犯的女孩，魏百华开枪射杀了两名男子。两人垂死时恐惧、怨恨的眼神，魏百华至今仍记忆犹新。后来，魏百华才得知，被侵犯的那个女孩，居然是两起盗窃案和一起杀人案的主犯。

在随后的九天时间里，在当地发现的各种尸体、尸体上可怕到无法想象的伤痕，以及因此推断出的各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故事，一次又一次地挑战着武警官兵们的心理底线。魏百华逐渐明白，在这场以污染为借口的大规模暴乱中，没有单纯的凶手，也没有单纯的受害者，这是一场发生在人类内部的大屠杀。

后来，根据有关部门统计，落户到周边乡镇的齐昌人，总数在两万左右，有近三万的人口不知去向。官方把这些归咎于污染事故，以及户口统计工作的失误，但魏百华心里明白，齐昌半数以上的人，都死在了污染事故幌子下的暴乱里。

听着魏百华的描述，安槿和周嘉实的心情，已经无法用震惊二字来形容。安槿紧张到无法呼吸，心砰砰直跳，仿佛亲眼目睹了当年的惨案。

“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魏百华叹了口气说，“为什么那些平日里老实巴交的人会表现出那样的残忍、冷漠和暴力，丝毫不亚于任何暴徒！”他说着连连摇头，用手捂住眼睛，似乎不愿再做回忆，“后来，真实情况自然被隐瞒下来，除了亲历现场的武警官兵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暴乱死去的尸体，也被就地掩埋或焚烧。在随后的半年里我每天都要借助大量的安眠药才能睡着。后来，我又接受了十几次心理疏导，还是走不出那件事的阴影。我选择离开部队，很多战友也做出了相同的选择。上级理解我们，为我们安排了工作，我就是从那时起，才进入交警系统的。”

安槿和周嘉实只是沉默地点点头，一时还不敢相信魏百华的讲述。

“你们一时半会儿可能还不敢相信。”魏百华讲述完自己的记忆，神色逐渐恢复正常“但我说的，都是亲身经历与见闻。那次事件对我的打击，可能不亚于二战对老兵们的伤害。”他又是一声叹息，对安槿说，“因为刚才亲身遇见了鬼打墙，又听你这么一分析，我觉得齐昌的事实在蹊跷，才把憋了这么多年的话说了出来。小安，你知道我当年是什么感觉？我总觉得，人性再丑恶，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做出那样骇人的集体暴行。刚才听你说，齐昌可能藏着什么可怕的力量，你说，当年的暴乱，会不会也和这种力量有关呢？”

“这可不好说。”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安槿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如今，孤魂野鬼肯定是有的，可是当年究竟有过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又是第一次来，怎么会知道呢？”

“倒也是。”魏百华看了一眼安槿的眼睛，又低下头，叹了口气，“哎，行了，我就不再这儿继续啰嗦了。你们也该走了吧，我刚才找到了那辆红车的行车证，下午就把孩子交给公安系统。”

“那她父母，是不是真的就没人管了？”安槿想起女孩的未来，实在于心不忍。

“就算有人管，我看希望也不大了吧。”魏百华摇摇头，又是一声叹息，“齐昌的事也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说了算的。你们回去后，就全当没有今天上午的事吧。”

虽然很不情愿，但安槿也自知多说无益。下午，周嘉实有事要忙，不能陪她，她便去了安灵宝鉴。整个下午，安槿都对上午经历只字未提，希望可以忘掉小女孩的事。傍晚，肖晴打来电话，说是遇上一些不懂的事。听完肖晴的简单讲述，安槿劝她不要惊慌，又如此一番解释与交待。至于肖晴究竟遇上了何种事端，在此不提，下文便有分解。

说安槿在安灵宝鉴待到傍晚，又和安灵、韩静茫一起吃了饭。八点左右，三人一同返回住处。路上，看着无边的夜色，安槿不免又想起成为孤儿的那个小女孩，心中很不是滋味。安槿任何细微的感情变化，都逃不过安灵的眼睛。她见安槿心事重重，便问起忧虑的原因。安槿想了又想，还是把上午的经历一一讲述。安灵和韩静茫听罢，一方面觉得好奇一方面，也为那小女孩的命运而揪心。

回到家，三人围坐在客厅的茶几前，不断地对齐昌的事做出各种分析与猜测。九点左右，韩静茫干脆站起身，用天不怕地不怕的语气说道：“怎么想都是无用，槿姐、灵姐，干脆去齐昌深处一探究竟，怎么样？”

“也好。”安灵点点头，对安槿说，“姐姐，你不也说了，那地方的力量似乎对你有所忌惮。虽然如今咱们还不清楚那里的底细，但你有金吞护着，咱们又是结伴前去，倒也确是无须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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