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不和我提,居然要跑去蹭别人的?”
“我…对不起,我怕你有负担。”
“什么负担?怕我出不起吗?”
“我…不是…好吧,有一方面。”
“好,小林,你真是好样的,你去认她做妈算了。”
何一萍说完便站起来,走进厕所。王溪林跟在后面说,“妈,我不是这个意思”,却被何一萍拦在门外。张岩的手机在响。有微信进来,是高运博。他在问,你怎么样?张岩没有回他。他该怎么回?和我妈大吵了一架?做了叛逆的不良少年?他们还没有熟到可以互换这种耻辱的隐私的地步吧。所以他不回。高运博就把手机扔在一边,心想算了,不再问了。王溪林也没有理他。微信界面上由高运博的头像所发出的那些绿色框框一条接一条。密密麻麻的,像仲秋里枝头零星的叶子。他看着这几片孤零零的叶子心里有点空落。所以他挺生他们的气。他心里清楚自己反应其实有些过激。但他没有办法不过激。手机响了一声,他连忙抓起,却是腾讯新闻,只得失落地放下,但放下手机那一刻抓狂感涌上来,他的情绪在心里不断发酵。怎么回事?我到底做什么了,为什么都突然对我有这么大的意见?你们也没见得有多好,你们也是灰色地带。只是各有偏向罢了,既然同为灰色地带,干嘛要互相看不起。窗外的月光投射进小小的窗户,把张岩的身影投射在墙上。风从窗缝里钻进来,茶几上的塑料袋在哗哗响,流动的空气在房间里搅来搅去。张岩趴在窗台上发呆。他赌气没吃晚饭,但现在也不怎么觉得饿。他给王溪林发语音过去,“小林子,我不想在家待了。能去你家吗?”
对面王溪林缄口不语。过一会儿传过去一条文字。你妈给我妈打电话了,明天她们要见面。张岩没辙了,看了一会儿,把那条文字删除了。他闭上眼睛以为今晚会失眠,却没想到睡得比以前更熟。刘艳敏请了假,与何一萍约好了地方,上午十点,面谈。面谈过程中,刘艳敏在尽力让气氛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何一萍一直在说,“是我的错,我没教好小孩,怎么可以抢人家的课来上。”
刘艳敏摆摆手说,“不不,是我们家孩子这么要求的,不是抢。”
何一萍说,“性质都是一样的。小孩还骗我说是学校的课外活动,我还在纳闷怎么初三了还搞这些呢。”
刘艳敏说,“现在的小孩子很难管教了,你说他一句,他总能有十句等着你。……”何一萍赶忙将话题拉回来,“您看,这事应该如何解决?”
刘艳敏说,“我就是想说,小孩现在不服我管教了,因为这事和我僵着呢,所以我来问您,您昨天是怎么弄您家孩子的?”
何一萍说,“我没重说他。我觉得这事得两说着。小孩跟我说,您家张岩成绩很棒的,补习班什么的您家小孩不太需要。”
刘艳敏听着这话,觉得别扭。1,好像因为自家小孩不太需要,就可以随便送人,而别家小孩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一样。这里面可还有经济成本没有和她算。2,明明刚才还在说自己没教好小孩,如今又“得两说着”,摸不清这人对此事的立场,立场模糊,就给人以应付糊弄之感。这么说此人竟全然不觉得此事严重。刘艳敏就说,“谁说我家小孩不需要的呀。”
何一萍张了张嘴却接不上话。她感到气氛有些往差的方向奔去,就主动开口,“我知道,我会把课赔给您家小孩的。”
刘艳敏发愣。因为她此行的目的确实没有把索赔算在内,出了这样的事情,说明两家在小孩管教上都是有问题的,所以需要交流经验。刘艳敏说,“这倒不用,小孩们以后还要相处哪。”
何一萍说,“就是因为还要相处,所以这钱必须给。”
刘艳敏有些乱了手脚,但迅速调整。“我把课给了小孩,小孩自己给了同学,我怎么好意思收钱,那不成强制消费了,我们不干黑心商家的事。”
她说完自己笑笑。“必须要的,小孩不能白白上课,这是原则。”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掏出一个牛皮信封,塞进刘艳敏的怀里。“这六千九百块钱请务必收下。我算过了,是够的。”
刘艳敏这才觉出味来。这位妈妈唯一在意的似乎是还钱,而并不在讨论孰是孰非,但她自己迫切需要的是管教张岩的新角度新思路。既然这样,自己岂非是大老远跑来鸡同鸭讲?怎么回事,这女人的反应完全不在自己的预想中。而这会儿的南关岭学校。刘淑慎突击语文期末模拟考,考察语文基础知识,不加作文,满分60。高运博和张岩因为各自的原因现在头痛欲裂。课前高运博猛灌下两包意大利特浓咖啡,导致他现在心跳如擂鼓。高运博在想如果待会儿他因为心跳过速而昏厥,医生是否能从他血管中流淌着的***里准确地透析出他的血液,以辨别他的血型。毫无意外地,他在回答基础部分时就转了向,他(遏制/遏止)不住内心汹涌的情感。报名日期最迟(截止/截至)本月月底。人们正在积极医治战争所带来的创(chuāng/chuàng)伤。这伙劫持飞机的歹徒被警察逮(dǎi/dài)捕了。看起来好像哪个都是对的。所以他心里就在想,这些词语有分辨的必要吗。又不是用错为另一个,就表达不出它想表达的意思了。既然都可以懂,又为什么要去费心分辨呢。他想,如果自己和老妈罗田打电话说“我被警察dǎi捕了”,说“我被警察dài捕了”,这两者的效果一定会是完全一样的。所以他不会特意去分辨所谓“正确”的读音。但现在这道题就这样摆上来,非要让他选,这就让他头疼了。他的头隐隐作痛了一个半小时。然后就收卷。他回头看王溪林,期待他像过去那样蹦蹦跳跳着过来询问他某一个字选了哪个读音,亦或是课外文言文中哪个字填进了什么注解。但是并没有。也许他终于能够理解,伊晓天一次次期待着和他打和他闹,最后却只换来了他几个白眼时的心情了。他站起来,走到伊晓天的座位旁说,“怎么样,遏zhi那道题你选了哪个?”
伊晓天抬起头,看起来有些困惑,或者说,有些困,毕竟他眼角还点缀着一小颗眼屎。他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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