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万花筒，碎裂（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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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这只怪物的第一眼，东方骏就认定它并非自然生物。巨人的纤瘦躯体没有皮毛覆盖，如刀刃般锋利的边缘曲线，明显出自机床而非子宫。隆起的左右肩胛，两对膜翅正以异常精确的效率高速扇动，远远望去仿佛两颗布满纹路的银球。这些飞行器官正一面发出令重载卡车都要自愧不如的噪音，一面持续地输出强大功率，将巨人那色如凝血的身躯稳稳托起。

无论飞行姿态还是膜翅形状，这怪物都像极了雨后蜻蜓。问题是，哪只蜻蜓会长出覆盖全身的曲面板甲，哪只蜻蜓会佩戴描金绘银的双刃长剑？在万家灯火照耀之下，披甲巨人骄傲地释出点点反光，不像钝重冰冷的钢铁，反倒透出一股昆虫几丁质独有的温润......

它静悄悄地悬停于广厦之巅，细密的装饰纹路在甲壳上若隐若现，宛如生物的自发呼吸。五只殷红如血的单眼俯视芸芸众生，就像已经尽在掌握的掠食者，向猎物投下进食前的最后一瞥。

第一个目标，便是奇点球边上的高射炮位。众目睽睽之下，两对钩爪从怪物的双脚“嗖”地探出，距高炮军绿色的身管仅有分毫之差。东方骏死死握住青梅竹马的细手，差点就让惊呼脱口而出，就连沈熙和的神情也变得紧张不已，目光不离那些堪比镰刀的锋利爪刃。

东风来购物广场楼顶，两位民兵高炮手就像触电一般大叫大嚷，开始用生平最快的手速玩命摇动转轮。但他们的工作还没完成一半，从虚空走出的巨人就已经做出了回应。“咝咝——咝咝”，只见怪物振翅飞高，不知是嘲笑还是感叹地发出几阵声响，右臂随即从后腰解下一杆管状火器，对准位于自己右下方，斜距只有不到4米的双23高炮，扣下扳机。

闷雷响起，令人联想到节庆时必定会发射的礼花弹。然而，礼花制造的是五彩缤纷的欢乐，怪物枪中喷出的橙黄火球，带来的却只有死亡。霰弹构成的钢雨横扫炮位，将炮手连同瞄准具一起撕得粉碎，灰白浓烟仿佛雾霾一般迅速扩散，仅仅一个眨眼工夫，便将加害者与尸骸彻底掩盖......

东方骏知道这是什么武器。他甚至还能说出发射药的具体种类。但这些知识都只停留在了脑子里，根本没有到达声带的机会，因为沈熙和就在怪物开炮的瞬间扑出，把懵懂的邻家弟妹一齐压在身下。

“别慌！谁也不准跑！”滚烫的气息拂过东方骏耳廓，沙哑的嗓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愤怒。沈熙和大汗淋漓地喘息着，一遍又一遍地向弟妹，还有自己发出警告：

“等这阵过去！听好，等最乱的过去再说！”

她不是在危言耸听，而是在陈述正在发生的事实。飞行怪物的霰弹射击，变成了压垮人群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亿达广场终于彻底陷入恐慌，上千名男女老幼哀嚎哭喊拔足狂奔，数十家街边小贩丢弃摊位抱头鼠窜，无数双脚板同时砸向大理石地砖，霎时间造成的动静胜过万马奔腾。

喷泉池水涟漪不断，地面就像癫痫发作似地震颤不已。安装于80年代的大喇叭终于开始工作，一个陌生的中年官员把话筒拍的砰砰响，歇斯底里地要求游人镇静再镇静；散布广场的警察、城管也在声嘶力竭地呼喊口号，徒劳地试图重建人群秩序人群，但这些无谓的尝试，瞬间便被战争的号角彻底吞噬。

是的，战争。甲壳怪物毁灭了一个双23炮组，正式挑起了这场战争。邻近各楼的民兵怒吼着踩下击发踏板，通通通通的长点射顿时响起，宛如连绵不断的有力锤击。已经连续八年未曾开荤的高射火力，开始释放压抑许久的怒火，向无端入侵的敌人吐出道道火舌。

/开始了。/东方骏感到上身肌肉的一阵阵抽搐，双手双脚就像被冰水泡过那样冰凉。他艰难地转过脖子，在沈熙和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东西，有些词句连他自己都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不过，最重要的那句话肯定已经传达到位了，那是一句不容置疑的真理，哪怕铝八也挑不出任何毛病出来：

“打仗了！真的打仗了！我们要找一个安全地方避难，一个安全地方快快避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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