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沉百宝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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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沉百宝箱

明朝万历年间，燕京城有个名姬，因排行第十，人称杜十娘。杜十娘自十三岁做了妓女，不知有多少王孙公子为她痴迷，因此远近闻名。

京城中有个太学生李甲，是绍兴府人，家中很有钱。自从和同乡柳遇春一起认识了杜十娘，心中十分爱恋，挥洒钱财，向杜十娘大献殷勤。杜十娘见李公子风流年少，性情温和，虽是富家子弟，人却诚实厚道，心里也很喜欢。两人情投意合，如漆似胶，海誓山盟，永不变心。

不觉一年时光过去了，李公子手中的钱也花完了，杜妈妈也就对他怠慢了。他父亲听说儿子在京城整天泡在妓院里，很是生气，写了好几封信催他回家。李甲迷恋十娘舍不得走，见父亲生气也就更不敢回家了。十娘并不在意公子有没有钱，全心全意地爱他，也不顾妈妈几次要她打发公子出门。杜妈妈没办法就骂十娘。杜十娘抢白说：“李公子也不是空着手来的，也曾花过大价钱。”杜妈妈说：“此一时彼一时。别人家养的女儿都是摇钱树，我倒替你这小贱人白白养穷鬼。你对他说，有本事出几两银子给我，我就让你跟了他，我也好再找个丫头。”十娘一听忙问：“妈妈的话当真？”妈妈知道李甲连衣服都典当了，料他也没处筹钱，就说：“当然。可怜他是个穷鬼，只要他三百两银子，三日内交给我，左手交钱，右手交人。要是三天交不出钱，我就赶他出门！”十娘说：“三天太短，就限他十天吧。”杜妈妈答应了。杜十娘忙去告诉公子，让公子去借钱，自己也好嫁给公子，获得自由。

李甲假称要回家，向亲朋好友筹借路费，可大家都知道他是风流浪子，借了钱只会去妓院找十娘，就推说手中没钱。一连三天，一分钱也没借到，李甲无脸回去告诉十娘，就住在了柳遇春家中。柳遇春劝他趁此机会斩断情丝，可他心里难以割舍对十娘的感情。又过了三天，十娘不放心，叫人来找公子回去。公子见到十娘就流下泪来，十娘安慰他说：“别着急，李郎先住在这儿，我们慢慢商量。”准备了酒菜，和公子饮酒欢乐。夜里，十娘对公子说：“我的褥子里藏着碎银一百五十两，你拿去。三百两银子，我们一人一半，你赶紧再去凑齐一百五十两。只有四天了，千万别误了期限。”李公子又惊又喜。等天亮了拿着褥子到柳遇春家中，两人一数正好是一百五十两。遇春感叹道：“十娘是真心爱你，不能辜负了她，我替你去借钱。”公子十分感激。两天之内就凑齐了银两，李公子高高兴兴去见十娘时正好是第九天。两人欢天喜地，过了一晚。到了第十天早晨，杜妈妈来叫门，李公子忙打开门，把三百两银子递过去。杜妈妈愣住了，刚想反悔，十娘上前说：“我在妈妈家八年，挣的钱财不下数干。今天从良的好事是妈妈亲口所订，三百两银子分毫不差，也没有过期限，要是妈妈说了不算，李公子拿走钱，我就立刻自尽，那样妈妈就人财两空了。”杜妈妈无言答对，就把十娘和李公子推出房门，平日的穿戴一样也不许十娘带走。正是九月天，十娘才起床只穿一身旧衣，还未梳洗，也顾不得多说，拉着公子就走出了杜妈妈家。

杜十娘来到姐妹们处与她们告别，姐妹们拿出自己的好衣服，金银珠宝，把十娘装扮得焕然一新，楚楚动人。两人又去拜谢柳遇春相助的大恩，柳遇春设酒宴为他俩送行。临走时，姐妹们都来了，送给十娘一个描金的小箱子，上着锁。十娘既没打开看，也没推辞，谢过大家就启程了。

两人走到潞河，改乘船顺河而下。付船钱时，李公子为难了。十娘忙拿出钥匙，打开小箱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红绢袋子，递给公子说：“姐妹们送的，你打开看看。”李公子心中羞愧，也没敢看箱里装了些什么，只打开袋子一看，都是白银，有五十两。公子羞愧地说：“若不是遇上娘子，我李甲早就流落他乡，死无葬身之地了，这样的恩情我至死也不敢忘。”每提及这些，他便感激得流下泪来，十娘好言劝慰。没两天他们到了瓜洲，晚上船停靠在岸。此时正值冬天，月明如水。李公子和杜十娘边饮酒边赏月，交杯换盏，开怀畅饮。十娘兴致勃发，为公子唱起歌来，声音婉转，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这时邻船有一个公子哥叫孙富，是个盐商，家中有钱财万贯，生性风流，专爱寻花问柳。听见十娘的歌声，他不禁心旌摇荡，想入非非，正要去寻访，歌声却停了。心想：唱歌的人一定是个美人，我怎么能见她一面呢？辗转寻思，一夜没睡。天快亮了，忽然江上刮起大风，下起雪来。孙富推开窗户假装看雪景。正巧杜十娘梳洗完毕，打开窗子往外泼水，孙富一见，果然是国色天香，顿时心猿意马，神魂颠倒。为了吸引杜十娘出来，他装模作样吟起诗来。李甲听见吟诗，探出头来看，孙富忙举手打招呼，乘机搭话。这时，船正巧因风雪太大不能走了，孙富就邀请李公子一起去岸上喝酒聊天，孙富渐渐地把话题引到杜十娘身上。孙富说：“李兄携佳人一起回家，不知府中答应了吗？”公子面露难色，说：“家父管教甚严，恐怕要费些周折。”孙富见机会来了，就问：“既是令尊未必相容，你们又到哪里去呢？”公子皱着眉说：“十娘暂住苏州，让我先回家求亲友们帮忙一起说服父亲，等父亲答应了，我再带她回去，你认为怎么样呢？”孙富故意沉吟半天才说：“小弟实话实说，不要见怪。令尊平日就怪你与十娘来往，现在怎么会答应你娶这样一个女子呢？就是求你的亲友，谁敢不迎合令尊的意见？你去求他们也是白求，不会帮你的。李兄进难以使家庭和睦，退又难以报答十娘。即便流连山水之间，也不是长久之计。万一钱财耗尽，不是进退两难吗？”

李公子一听，心想手中的五十两银子已花去大半，真是进退两难，不禁点头称是。孙富接着说：“小弟还有一句心里话，李兄肯听吗？”公子点点头。孙富却说：“还是别说吧。”公子催他快说，孙富这才说：“自古女人水性杨花，何况她是烟花之女，不会动真情。江南子弟最是轻薄，李兄要留佳人独居，必会生出事端。要是带她回家，令尊必然大怒，父子之情是不能断绝的。你要是为佳人触怒父亲，因妓女而和家里断了关系，天下人一定会认为李兄是轻浮、不正经之人。到那时，亲朋好友都疏远你，你还怎么活下去呢？所以李兄一定要三思而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