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王恕仰观蓝天解梦境 嘉靖严督守巡逮叛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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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恕仰观蓝天解梦境

嘉靖严督守巡逮叛民

山西新任巡抚常道四十七岁，留了几根老鼠样胡须，他最清楚潞州是山西的东南门户，地理险要经济繁华。他刚到山西，就以巡按衙门名义紧急批行守巡冀南道指挥官沈清和吏目董光祖、何智以及泽州、高平、襄垣等县吏目、典史，各自整兵进剿青羊山。士兵星夜兼程，舌干口燥从驻地赶到了潞州。

五大三粗的沈清铁着面孔对熊梦弼、董光祖等人吩咐说：“陈卿一伙焚荡屋庐，虏杀人命，抗拒官兵已久。皇上异常恼火，尔等务必干净利落将其剿灭。”宋知州亲自迎接沈清等人入城，献谄说，他将亲自欢送沈将军率兵进剿。

陈卿听探马报说各地调集了大批人马来到潞州，意欲攻打青羊军。他经过反复思量，不能因小失大，力排众议决定暂时撤出潞城县城，将粮草移送青羊里，以确保牢牢控制住青羊山周围苦心经营的老巢。

六月九日，沈清率领指挥三千兵丁，来到了离青羊里不太远的一个叫做葫芦嘴的山头上安营扎寨，图谋进犯青羊山。陈卿接到探子来报，焦急地跑去房后的岩嘴上，手搭凉棚向远处眺望。太阳炽盛，照得山峦和坡岗银光闪亮；蓝天如洗，洁白的云朵稀朗地在天空飘移，全不理会身下或悠闲或忙碌或欢快或忧郁的芸芸众生。陈卿决定亲自披挂上阵指挥，他令陈相先派探子装作村民详细察看官兵宿营地点。他振奋起精神对部下鼓励道：青羊军经过休整，兵强马壮，武器装备已今非昔比；官军都是些平庸怕死之徒，指挥也扯她娘的淡。咱们正想找上门打他们嘞！不等敌军上前，农军将士早已跃跃欲试，立誓要雪围困潞州无功而返的耻辱。陈卿麾下个个立功心切，连夜起兵衔枚疾走，拂晓之前从四面八方悄悄围住了官军在葫芦嘴的营房。陈卿仔细探察明白后，双手叉腰头往侧面一偏，王英会意，即刻对准官军马厩“嗵”地放了一枪。迅即，先是铳声迭发，即刻火焰醺醺，官军马匹嘶鸣乱跳，当下损失了三分有一。待沈清发觉后为时已晚。沈清忙吆喝部下搂枪舞刀仓促应战。青羊军士兵个个持枪挥刀杀来，面对面与之展开了肉搏，手起刀落早把许多官兵挥作两段。不及一个时辰，陈卿下令，一声炮响，陈相领兵迅速撤离了葫芦嘴，不知去向。沈清晕头转向下达了命令：“赶快兵拢一处，向东开拔。”

陈相跑去离葫芦嘴有五里远的地方巧设伏兵，待官军人马一到，霎时间伏兵骤起，忽从两侧扬起了尘土，纵横冲荡。此地是个风口，此时风又大，官军阵中呜呜号成了一片，马蹄踏践，人马相对不辨形影。青羊军架起抛石机将一块块尖石掷向马队步卒阵中……忽闻竹箫悠扬，青羊军忽又散去。如此再三，官军死伤了四十五人。沈清气得直咬牙，骂道：“老子恨不得捉住陈卿，剥了他的皮，喋血啖肉，方才解恨。”

沈清率军向东刚行进十里地，忽然探子来报：“陈卿亲自率军正向潞州奔去，看情形欲再次攻占潞州。”

督军的李守备瞠目结舌大惊失色，身子发颤结结巴巴言道：“看来贼匪欲取……调虎离山的计……计谋，总不能舍……舍本逐末。快回去吧！”

沈清惊得一颤坐在地上，想站起来，却腿脚发麻，软得一分力气也没有。他吆喝道：“即刻返营！”官军匆忙鸣金收兵，检点将士火速回营。青羊军在官军返回途中，屡屡使用石块、火铳、箭钅簇、滚木，搞得官军防不胜防。陈相挥舞大刀追上前去，照住彪形大汉何智肚腹就是一刀，何智小儿何廷佑持枪急忙来救，陈相飞起一脚，将何廷佑踢倒在地，身旁的士兵随即上前抢了何廷佑器械，剥去了其穿的衣服；王英紧紧盯住最为粗壮的宋曩，打斗不过两个回合，一枪将宋曩戳死；官军死伤了二十余人，余部急速撤返，回了潞州。狼狈不堪的沈清总算望见潞州城门了。正踌躇间，忽见青羊军吹动画角，却向南飞快奔走。沈清大惊，不敢下令追剿，命令入城休整待命。

直到六七日后，沈清方才知晓陈卿根本就没有去潞州，那个“陈卿”是假的。巡抚常道接报，大失所望，急令守巡道亲自督兵，并限期剿捕。要各道抓紧议剿，先将方略差禀报与他。

陈卿得了胜仗，不敢得意忘形，命令各部分头练兵习武。他脑海中时时有种不踏实的预感。一夜他做了个怪梦，清晨没对王杭州吭声，直接讲给了王道士听，说他梦见自己骑了匹黑马，身穿白衣，独自一人路不停歇闯入了皇宫。皇宫里空无一人，却全是狮、狼、虎、狗和一些叫不来名字的怪兽向他跪拜。后来他将自己的坐骑黑马射杀，赏给宫里的野兽分而食之。要王道士给他解解梦。

王恕仰观蓝天掐算良久，眯着眼缓缓说道：“大帅，你的梦预兆将有一场恶战。向北进击，或许真能攻入京师，万众来贺百鸟朝凤。你进了皇宫，预示有当皇帝的吉运，是个好梦呀。我早掐算过了，你弟兄三个，会有两个坐了官车被前呼后拥着进京城嘞。”

“是吗？我骑的是白马，梦中却是匹黑马。”陈卿不太相信王道士的话，“我想的恰好相反。这段日子我总睡不踏实，比当初在监舍里还要忧郁苦闷。造反初始，咱们藏藏躲躲，一个苍龙洞就容纳下了，现今呢？连兵带民四五万人啊。皇上派兵围剿未果，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等待咱的将是日甚一日的围剿。我之所以不安心，是拿不定主意进攻好还是防守好。吴学生曾劝我将大营扎在涉县、林县、黎城三县交界之地，亦即石城寨一带。那儿有山有水，地产丰富，两山夹一河。我总担心倘若官兵从漳河两岸山上突然杀来，水深河急，不妥！”

王恕道：“梦，往往是反着的，我道行不深，一下子解不透。”

陈卿径直往下说开来：“仲杞劝我向河南发展，我更不同意。在平川地带设立总营，若一夜之间被官府攻破，就会城陷兵败。青羊军虽然占据了许多地方，但只有青羊山周围才是咱们守身立本的巢穴，是安然处之、安身立命的风水宝地，故此，在工事构筑上必须百般用心。”他不是个野心勃勃之人，怪不得心腹劝他称帝，他心中始终没有荡起一丝涟漪。若不是被逼无奈造了反，他就只会在山西地盘上走动。他的出身、经历、见识，制约了他的雄心大志。能指望他有什么更大的作为呢？他梦中的北京城只十几个潞州城大，皇宫也只有沈王府十几倍的光景。

八月初，陈卿对前来会聚议事的各位将帅说：“中秋节快要到了，今年咱们多打上些月饼，买些潞凤酒，让每个弟兄痛痛快快过个节。养精蓄锐。但要防备官军来偷袭，他们秋后还会来找碴儿。”

王仲杞背了个毛线口袋吆喝着进了大雄宝殿，“嘭”地一声将半口袋花生倾倒在了桌上，大嗓门叫着：“大伙尝尝俺的落花生，这东西好嘞，香喷喷，还能榨油吃。”大伙近上前来，都没见过落花生，你拿我抢一扫而光。陈相手握花生，“这咋吃？”

王仲杞得意地告诉他：“去掉皮壳就能吃，我已经用火炒熟了。这也是三保太监下西洋从国外带过来的种子。”

陈卿一听就来劲：“咱也可以种嘛！你怎不带些生的？炒熟了咋种？今年来不及了，明年一定种上些。”嘉靖初年从国外引种了花生，只适合在温热的沙地生长，他不知道高寒的青羊山一带根本种不活花生。他吩咐陈相到潞城多定制些大风丸来，一到冬天就有人关节犯病，治风湿疼痛，还就是那丸药好使。

陈相腾地站起：“遵命，大帅这样疼惜部下，还有啥干不成的？今年大伙努把劲，多搞些火药、梯子、枪炮，一鼓作气，打下潞州来。”

八月十六，兵科都给事中夏言回了京城来叩见嘉靖皇上。他这个“都给事中”掌管着侍从规谏，补阙拾遗，稽察六部百司之事。凡兵部一切章疏，皆要受他这个都给事中审核。他可以封还执奏，有封驳诏书的权力。每当廷议大事，廷推大臣，廷鞠大狱，他皆可参与。他品秩虽然甚低，才是个正七品，但他之上再没有其他长官，直接隶属于皇帝，是皇帝身边的耳目，其见解很受朝廷的尊重，名副其实的位卑而权重。此乃嘉靖“以卑临高”、“以小制大”、“内外相维”的聪明之处。都给事中的职位十分尊崇，命运好的话，升迁非常之快。夏言叩头谢恩毕站起，皇上禁不住喜道：“夏言，朕可是早盼着你回京的啊！你笔法辛辣，铁笔银钩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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