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佛前一滴泪

慢慢地走到了前堂，萧继先那已经略显成熟的身影便也渐渐地出现在了萧麒的视线之内。只是一身戎装让萧麒看了有些不明真相。距离上次陈桥驿兵变，赵匡胤黄袍加身取代后晋到现在已经差不多快要到两年的光景了，萧麒的肚子如果要让萧麒形容的话真不知道说是争气还是烦人，在耶律瑾临幸不久之后就出现了孕状，并且顺利地产下了一名男婴，要知道，萧麒本来就已经是正宫皇后，又第一个诞育龙种，何况还是一位皇子，凭借着自己的身份和皇长子，萧麒已经可以能在辽国国内呼风唤雨了，也一时备受恩宠，虽然耶律瑾的后妃加起来不超过三个，不存在争宠一说，但是萧麒也还是能在辽国获得极大的权势。

可是话又说回来，萧麒又高兴不起来，因为每每想起是自己为自己的杀父仇人生下了一个皇长子，萧麒就觉得羞愧难当，虽然说萧麒并不是特别有羞耻心的一个人，但是毕竟父仇在身，两种感情的挤压还是让萧麒苦不堪言，宛如被两面墙挤压着一样，所以这几年萧麒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也不敢去见耶律瑾，她害怕一见到耶律瑾，他身边那些迂腐的大臣就会耻笑自己，更害怕的是自己会回忆起大火熊熊燃烧的阿里拔草原……

萧麒苦笑一声，这种矛盾的生活，自己早已习惯，现在萧麒心中早已千疮百孔，意识也断做两截，哪怕现在君临天下的耶律瑾和不可抗拒的命运把自己撕成两半，自己都不会再觉得痛了，毕竟自己早有准备，不会太痛的。

“继先，所为何事？”萧麒慢慢地走了过去，坐在萧继先的身边，轻轻地摇晃起了前堂中那小小襁褓所在的摇篮床，静谧的哼起了摇篮曲，萧麒哼的歌其实并不如百灵鸟那般婉转动听，她的摇篮曲也很安静，宛如草原上初夏中午那静谧而明媚的阳光，围绕着那小小襁褓，如同讲故事一般诉说着什么，母亲的摇篮曲加上蒙古高原夏初和煦的阳光，一切宛如竖琴的协奏。

“三姐，为什么您把梁王放在这？”萧继先甚至连正眼都没有看这个小襁褓，尽管萧继先还算得上是他的舅舅，而他口中的梁王正是萧麒所诞育的第一个孩子——梁王耶律隆绪。

“御驾久不临南京，宫城内却禁止闲杂人等出入，这宫梓如此之大，仅凭我难以周全，于是就很乱了。”萧继先没有叫萧麒皇后娘娘，这正是萧麒所希望的，毕竟一家人不用太介意，所以她在萧继先的面前也没有自称本宫，说完萧麒继续哄着耶律隆绪睡觉，哄着哄着，萧麒突然皱了皱眉，因为她发现萧继先的脸色一直不是很好，也很不待见自己的这个外甥耶律隆绪似的。

“嗨……我们阿里拔一家，虽说没有耶律氏那么威风，可好歹也是契丹八部中的一大部，现在作乱不成被皇上平了不说，三小姐也让人掳去了，还生下了这么个……真是丢人到家……”萧继先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萧麒知道，这也许就是出于男人的责任感吧，虽然萧麒并不懂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意思。

“够了，不要再说了。”萧麒还没等萧继先说完就冷冷地打断了他，声音虽然并不洪亮，甚至有些嘶哑，但是威力十足，就像冰冷的弯刀一样，很快便把萧继先的话茬子斩断了。

“三小姐怎么去？生了个什么？”萧麒冰冷而低沉的声音却暗藏着一层对萧继先的保护，她直直的盯着萧继先的眼睛，那严肃的神情看得萧继先赶忙躲避，但是萧麒自然知道萧继先看得出自己话语中的一份暖意，因为她看见萧继先也在似懂非懂地点头。

“继先，你听着，几年前我就跟你说过，不要再说我是不情愿的，这样会对我们家族不利。还有，关于这孩子，不管是怎么降世的，既然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上了，我便是他的生母，照顾他也是我的责任，他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是当母亲的，照顾自己的孩子怎么会不情愿？”萧麒慢慢地说道。

“嗯，懂了。”萧继先点了点头，被萧麒训斥了的他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委屈，一是因为萧麒的训斥也算得上是清风和煦，萧继先根本生不起气来，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大家都知道萧麒做出了多大的牺牲，要是没有她委曲求全，萧继先也知道自己根本活不到现在。

“不过这孩子，有我这么个娘也真是不幸。”不过想起这孩子的降生，萧麒还是有些失落。自从那次临幸之后，耶律瑾也因为战争暂告一段落率军北返了，自己临盆之际都不在身边，而这个孩子降生之后，身为皇长子却连父皇的面都没能见一次，从上京来的只有皇上送来的补品和册封他为梁王的一道圣旨而已。

圣旨，圣旨，什么都是圣旨，自己嫁给耶律瑾是圣旨、被临幸也是圣旨、就连他的长子降生的时候迎接他的都不是父亲那双慈爱而坚毅的手，而又是一道圣旨，萧麒想着想着都觉得烦了，同情地抚摸着摇篮床上的耶律隆绪，自己的骨肉，萧麒觉得如果自己是萧思温和耶律吕步谷爱情的结晶，这孩子可真只能算得上是圣旨的结晶。

“三姐，你也不要太自责了。”萧继先上来劝了劝说道，可是看了看萧麒悉心地抚摸着那小孩，那为男婴揩汗的手也如丝一般顺滑而谨慎，轻轻地为男孩拂去汗液，既没有弄醒小男婴的美梦，也擦得干干净净，萧继先还是不免赞叹了一句：“不过话又说回来，您对这孩子还真认真。”

“必须如此。”萧麒看男孩安心地睡去之后，也就放心地收起了手，轻轻地为她盖上了夏薄被，在内心虔诚地祝福着自己的孩子，就让你在无人知晓中安然睡去吧，萧麒好奇而怜爱地笑了笑真不知道，还不认识这个世界的孩子心中的美梦，到底是什么样的呢？“皇上与我之间，有千般不是，那也是上一辈的事，他再怎么是我不情愿的情况下闯入我怀中的，那也是我的骨肉，我不忍心把上一辈的仇恨附加到他身上。”

说到此，萧麒抬起了头，望着黢黑的天花板，就好像面对着耶律瑾那有些冷血，甚至如铁板一般的古铜色面孔：“皇上和人皇王，他们的母亲是述律后，有这么一位铁血的母亲，自然给了他们铁血和残酷，所以皇上才如此冷酷无情，可是这些正是我不想给他们的，无论皇上与我的恩恩怨怨是如何的，我都想给他们正常的母爱，让他们回馈这个世界多一点，不要留下那么多勾心斗角和阴谋算计。”

“他们会以三姐这样的母亲为荣的。”萧继先说完笑了笑，补充了一句：“因为她不仅是个好母亲，也是个好女儿，看见什么学什么呗。”“萧继先，你看见其他的权贵，是不是也这么拍马屁啊？”萧麒看了看萧继先，语气变得有些严肃了起来，因为她知道官场是个大染缸，她害怕萧继先也跟着学坏了，对别的臣子萧麒倒是很宽容，溜须拍马无所谓，只要有真才实学能派上用场就行了，再说也不归萧麒管，可是面对萧继先萧麒做不到这么大度，毕竟是自己的亲人，一点刺儿萧麒都能看成是一柄插在他性格上的利剑。

“哪有？”萧继先抚摸着这前堂的桌子：“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姐姐独居南京，无人来此，姐姐当然不必如此拘谨，可是你看着桌椅上却仍然一尘不染，姐姐好讲究啊？”

“不要顽笑。”萧麒赶忙让萧继先打住了。“说吧，你第一次作为将领出征，有什么感受？”

“哦哦！”萧继先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铠甲，这正是他即将要作为将军出征不能再明显的证据了，萧麒的话也让他想起了正事。“这次宋人皇帝赵匡胤亲自率领九万兵马进攻我们的属国北汉，北汉地窄民寡无法抵御，皇上调兵救援，萧咄李将军从南京出兵，皇上钦点我做他的帐下副将。”

“嗯，那是好事啊。”萧麒说完之后，脸上的笑意如同退潮一般消逝之后，有些担忧的神情却渐渐地如同退潮般出现在了她的颔首蛾眉之中。

“姐姐？怎么了？我看您似乎并不是那么开心？”萧继先似乎也看出了萧麒的担心，试探性的问了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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