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金吞兽（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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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外公的声音，安槿又忍不住哽咽起来。

“小槿。”郑国庆的声音说，“如果你能听见我现在说的话，那么你一定已经见过了老叶，叶冲林。你也一定在他的帮助下，找到了咱们家的沧隐。”

“嗯！”安槿应着声拼命点头，虽然她知道信草只有录音的功能，外公根本不可能听见她的声音，但她真的很希望能再和外公聊上几句。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她大致了解了灵媒知识后，就因为疲惫而沉沉睡去。之后她经常后悔，早知道从那以后会失去外公的消息她宁愿一夜不睡，也想多和他说说话。

安灵见安槿如此激动，伸手搂住她，两人一起静静听着郑国庆留下的声音。

“叶冲林是你可以信任的人。”郑国庆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小槿，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有我的苦衷。为了让你更好地活下去，我必须做出牺牲，就像当年你姥姥为了救你妈而做的那样。”

“孩子，我有太多话想告诉你，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希望你静下心来，慢慢听我说相信你已经读过了我留给你的两本日记，一本是我写的，一本是你姥姥写的。我想，在读到这些之前，你应该已经听老叶或者别的什么人说过，你是阳鬼之命。在这里，我想肯定地告诉你，你是阳鬼之命，你是阴阳初生时六元鬼之一，金吞的新主人。嗯，嗯，是的，我今天晚上——不，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应该是那天晚上，我骗了你。我骗你说，金吞是邪物，是它害死了你爸妈。不，实情不是那样的，为了保护你，暂时隐藏你的身份，我不得不编了个谎话骗了你。孩子，金吞是你母亲传给你的，不是夏家人引来的，不要再忌恨他们。”

安槿紧紧捂住嘴，害怕自己哭出声来。

“到底该从何说起呢？”信草的果实停顿片刻，叹了口气，说，“或许你还不是很清楚，究竟什么是金吞，什么是阳鬼，什么是六元鬼。简单地说，灵魂是一种晚于人类出现的高等生命形式，其进化远远落后于人类和世界本身。所以直到一万年前，灵魂才从无极的状态，进化成阴阳对立的状态……”郑国庆关于六元鬼的说法，与安灵从雪妖那里听来的基本一致，安槿和安灵耐心听完，又听郑国庆说到促使灵魂发生变化的那种力量，“至于一万年前，灵魂为什么会发生巨大变化，有很多种说法。信奉道教的，认为‘太极生两仪’是自然进化的必然趋势，所以这太极之力，是这个世界自发产生的。信奉人力的，就认为促使灵魂变化的太极之力，是上古的人类通过某种仪式创造出来的。相信第二种说法的人，认为既然灵魂的变化是人力所为，那么其过程一定是可逆的。他们极度渴望让人类重新掌握灵力，所以不断探究使灵魂从阴阳状态退回无极状态的方法，这种探究到了春秋时代已经有所成就。他们发现，当初的太极之力发挥作用后，就转化成为一种相反的力量留在世间，叫做‘逆元力’。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逆元力’，都储存在六只元鬼身上。只要将六元鬼集齐，使他们相互抵消融合，就会释放出与当初的太极之力完全相反的‘逆元力’，使万物的灵魂重新回到无极状态。”

听完郑国庆详尽的解释，安槿和安灵对古墓灵堂的计划也有了更深的理解。

“自从这个说法流传开来，想让灵力重回人间的人们就逐渐形成了一个叫做‘古墓灵堂’的组织，相信你已经从老叶那里有了大致了解，我就不多说了。”信草的果实合上嘴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大概是当年的郑国庆在整理思路，不久又听他说，“小槿，说来惭愧姥爷曾经是古墓灵堂的重要成员之一，受领袖的直接领导，老叶也是。不过我没老叶看得透彻，老叶和他的弟兄们，早就通过小规模的实验研究，发现古墓灵堂的计划存在重大问题。小槿，老叶告诉我，‘逆元力’的确是存在的，但是‘逆元力’的作用，绝非如传说中的那样简单。老叶把实验过程告诉了我，我现在也简单地告诉给你。除了六元鬼身上储存的百分之九十之外，还有大约百分之十的‘逆元力’，储存在世间的普通阳鬼和普通阴鬼身上。老叶他们抓了一只普通的阳鬼和一只普通的阴鬼，放置于一个密闭环境之中，又向密闭环境里放了几只小动物。在老叶的帮助下，阳鬼和阴鬼很快相互融合，释放出了传说中的‘逆元力’。结果，那几只小动物的灵魂，并没有像预料的那样回到无极状态，而是——”说到这里，郑国庆似乎一阵后怕，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而是彻底消失了。”

“啊！”听到这里，安槿和安灵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

“小槿，听到这里，你一定觉得很可怕吧。”郑国庆接着说道，“但这就是事实。通过这个实验，老叶和古墓灵堂的一些元老相信，如果古墓灵堂的计划真的成功，那么世间万物的灵魂都会彻底消失，若如此，灵力不仅不会重回人类世界，甚至可能随着灵魂一起彻底消失。失去了灵魂，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实验中原本温顺的那些小动物失去灵魂后，所剩下的只有生物的本能。如果人类世界失去了灵魂，整个人类物种将彻底成为一群行尸走肉，那样的世界——”说到这里，郑国庆又是一阵沉默，过了好久才继续往下说，“可是，当老叶等人把实验结果在古墓灵堂的年度集会上公布时，相信他们的人却寥寥无几，就连我自己，当时也是将信将疑。毕竟，古墓灵堂存在了几千年，组织的信念和理想早就深入每一个成员的心中。更何况，此时的古墓灵堂，已经将六只元鬼集齐，正在准备释放全部‘逆元力’的仪式了。”

“也许都是天意，就在仪式准备完毕，六鬼即将聚首的关键时刻，首阳金吞的女主人却利用阳鬼的力量逃脱了。这个女主人，就是你从没见过的姥姥，程苏琰。虽然首阳金吞的力量十分强大，但苏琰一直无法完全驾驭这种力量，所以她虽然能冲破枷锁逃离，却无力与整个古墓灵堂公然对抗。她逃到了梦城，在古墓灵堂里，我是梦城的‘看护’，也就是灵堂在当地的最高领导人，所以抓捕你姥姥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我身上。”

“六只元鬼中，有四只都没有固定居所，它们时而藏匿在某只动物或妖怪身上，时而藏匿于某个人身体之中，又时而独立地游荡于各个时空之间。但是，二阴鼠岁和首阳金吞则是有着十分固定的传承。鼠岁一直在一个元姓家族传承，这个家族每一代都有男孩，第一个男孩就是鼠岁的继承者。而金吞，则一直在母女之间传承，一万年来，金吞之命的女人，头胎必定是个女孩，而这个女孩一旦出生，就会成为金吞的新主人，与金吞的命运紧紧相连。正是因为这个特殊的传承机制，几乎所有金吞之命的女人，在生下女儿后，都会为了保护女儿牺牲自己，也正因此，这个传承过程才能一直流传到今天。”

“关于鼠岁，我不甚了解，也就不能多说，相信你总会慢慢了解的。”郑国庆的声音说，“小槿，接到抓捕首阳的任务后，我很快就发现了你姥姥的踪迹。第一次和她搭讪说话时，她像个迷路的小女孩，孤独、恐惧、渴望关怀，她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光彩，我原本可以轻易地制服她，把她带回古墓灵堂，完成自己的任务。可是我犹豫了，或许是因为老叶的实验结果，或许是因为别的，现在想来，应该是因为别的。一开始，我谎称没有发现目标，组织里的人一时也不会怀疑我。时间长了，我又借口无法确定目标身份告诉领袖，既然已经努力了一千年，也就不差再等一年半载，凡事要力求稳妥，领袖也暂时相信了我。我一直矛盾着，忐忑着，和你姥姥的关系越来越密切，我不知道在爱情和信仰之间，究竟该如何抉择。同时，领袖对我的怀疑也越来越深，但我已经完全无法对你姥姥下手。后来，老叶和一部分元老在集会上公然对抗领袖，对抗古墓灵堂几千年来的信仰发生了1961年，震动灵媒世界的‘灵堂分裂’运动。老叶，叶冲林，带领自己的支持者，和古墓灵堂的顽固势力发生了持续一年之久的激烈战斗，最终两败俱伤，但因为顽固派后来得到鼠岁继承者的支持，老叶那边损失更大。”

“61年‘灵堂分裂’刚开始时，我已经在感情和老叶的不断劝说下，放弃了从小在古墓灵堂里种下的信仰。我和你姥姥结了婚，她很快坏了身孕。一年后，老叶失败时，你母亲才出生才不到一周。老叶告诉我，一定要先把金吞保护起来，绝不能让灵堂的人找到。我和你姥姥都明白，凭我们两人，绝对不是灵堂的对手。我们制定了一个计划，我用法术在你姥姥身上做出了藏有金吞的假象。然后，为了保护你母亲，也为了让金吞能传承下去在你姥姥的再三强烈要求下，我把她带回古墓灵堂交给了领袖。当时，其他几只元鬼已经被老叶释放，所以领袖在确定你姥姥身上藏有阳鬼之后，就将她囚禁起来。你姥姥所做的牺牲总算有了价值，云巧得以平安成长，后来还结了婚，生下了你。”